一个偷渡客的美丽人生
本帖最后由 sesee 于 2013-11-22 05:18 编辑我和他认识在巴塞罗那的一家鈤本餐馆里，那时，我是兼职酒保，他是大厨。
一天，所有员工在一起吃着饭。他突然抬起头问我，“嘿，你会不会弹吉他？”
“会一点”我嚼着饭，随意的答着。
“还真会啊，教我吧，我正好有一把吉他。”他憨厚地笑着说。
“没问题啊，晚上回去找你练琴”我一听到他有吉他，兴趣被提了起来。
我们员工是有员工宿舍的，所以我们都住在一起。刚到住家，他就急着招呼我去他那边。刚踏进他的房间，就被桌子上堆满的啤酒吓了一跳。而且是打工者都舍不得买的喜力。
“请你喝酒，教我弹琴”他咧着嘴笑着说。
“是不是太多了点”
“不多不多，大家图个高兴，你会不会罗大佑的《童年》？”
“会”
“弹吧，我想学”
我拿起琴，轻快的旋律在房间了回荡。他抽起廉价的自卷烟，西班牙人叫Liar，接着自言自语说着：“从小喜欢弹吉他，也一直想学。”他的自语在继续，似乎借着旋律在自述着自己的过去。
是带着笑容地说着。
在我传统概念中大厨的形象是那种矮矮胖胖的，他显然不符合。他皮肤黝黑，身高还挺高一米八十多，头发有些稀疏，我猜测这应该是长年在厨房中工作烙下的职业标签。不过笑容还算阳光。除非喝多了酒大笑的时候，容易把本来就不大的眼睛二次压缩，于是两眼眯成成一条线之外，眼睑分别鼓出两个包，型似没睡醒一般地眼睛浮肿。这挫的形象以至于一开始认为他只是厨房中打杂的。
他是福建福清人，跟他们当地人一样，大多十岁多一点就偷渡出国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向来教唆年轻人，父母在不远游。可福建这种偷渡大省显然变成父母在也远游。当然到他这一代出去已经越来越难了，这跟福建自古以来就偷渡的传统分不开，国际上早就将福建列入黑名单，任何籍贯中国福建的，一律不准踏入他国领土。在鈤本，在美国，都已经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各种强势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福建帮，给当地带来了各种治安问题。他最后经人帮助，找了一个负责欧洲的蛇头，到处借钱，东拼西凑交了十五万，然后带上干粮和水和其他几个同乡一同塞到装满货物的集装箱里，搭船上了大海，一个月之后辗转来到荷兰鹿特丹，再有蛇头买通的货车司机载着集装箱来到瑞士。瑞士当地的地接打开集装箱，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是里面屎尿的臭味夹杂着两个闷死的同乡尸体腐烂的气味。
他咽下一口酒说：我命大。
瑞士的绝美的湖光山色一下子给这位来自偏远农村的小伙子猛烈的一个回响：这将会是我美丽人生的开始！激动之情只维持了一周左右，由于语言障碍，出行极为不方便。在国内做过一张伪造的瑞士身份，倒是可以应付简单的检查，可如果警镲电子扫描那肯定是逃不过的。瑞士的物价几乎是全世界最高的，他出来的随身带的几万人民币像流水流入日内瓦湖一样，哗哗哗流入瑞士日常生活消费。他得找个工作赚点钱不至于饿死。不想，一个月之后还没有找到工作，却已经身无分文。
他能想到的，就是离开瑞士。
于是他跟几个一同出来的境况只有更差的同乡谋划着一起翻越阿尔卑斯山脉的计划，因为听说山脉后面的意大利工作机会会多一点，于是几个人把口袋中仅剩的几个硬币凑起来，全部买了超市中最便宜的硬面包。收拾行囊，上路。由于怕被抓，他们都是夜间行动。山连着山湖挨着湖，满天星斗闪耀银河，就这样似乎完全凭着感觉向着南方翻着山。饿了，吃点又干又硬的面包，渴了，喝点树叶上的露水。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需要，接着赶路。瑞士和意大利的国境线是以山脊线为划分，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国境线具体在哪里，直到一个晚上一位同伴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另一位只知皮毛水平意大利语的同伴看了后大声欢呼道:短信说欢迎来到意大利！！
一伙人沸腾了。 他说：那一刻，简直高兴极了。
再走着，就看到了有一座桥，上面有边境岗哨，当他们商量着是否要偷偷桥下渡河过去时，他们被发现了。士兵拿着抢指着他们，示意他们过去。他们还是不想死的，就只好老老实实过去。当他们出示了他们的瑞士外国人居留证后，士兵却友善的放他们走了，搞得他们云里雾里。原来，瑞士的综合国力远高意大利不下一个档次，所以意大利官方认为，任何能去得了瑞士的，来意大利都是没问题的。但显然当时他们不知道这种情况，以为不知道哪种神灵帮了他们一把，捡个便宜。
他说:离开了那士兵的视线后，我们发了疯一样的往前跑。
辗转来到意大利米兰，十几年前的米兰不像现在中餐馆遍地开花，但还是比瑞士多很多，于是他们一伙人就开始找中餐馆的工作，由于什么都不会，就先从在厨房打杂零工资开始。他说:工资没想过，只要能管吃住就行了。
算是在米兰活了下来。
由于瑞士的伪造身份都已经过期，同时也没有意大利的身份，他的几个同伙在打工的时候不小心被意移民局查到，遣送回国。这是最坏的结局，一是国内借的钱还不了，负债。二是这一路过来的苦白吃了。
他干了一年，期间倒是侥幸没被查到，但是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得实在不太平。他由于他的踏实肯干获得餐馆老板的赏识已经从没工资勤杂工做到了有生活费收入的二厨。 但每天精神恍惚的生活让他透不过气，因为老板也跟他说，如果被移民局查到罚餐馆的钱，须由他来代罚。那就是一千万里拉。当时意大利还通行里拉货币，相当于现在的一万欧元左右。这对他来说，真是个天文数字。
他想想，不能久留这里。
听别人说，跟意大利只隔了一个亚得里亚海的希腊那里对偷渡者管的比较松，而且工作机会也多。于是他就决定试一试。考虑到正常的交通都不能使用，他就想着从海上坐渔船过去。他拿出了一年累死累活赞下的两百万里拉血汗钱，相当于现在一千欧元左右，全部给了海边的一个渔夫，然后叫他开着他那艘小的机动渔船连夜开往希腊。古老的亚得里亚海那晚反常地海风怒吼，惊涛骇浪。浪高时有超过三米，拍打着这搜没见过世面喜欢在平静港湾养尊处优的小渔船疯狂颠簸，很快海水开始倒灌，渔夫歇斯底里地命令着他赶紧拿脸盆往外泼。他从没像那时那么听话的做了，他与海水倒灌的速度赛跑，渔夫吃力地掌握着舵靶，心里祈祷着风暴早点过去。。。终于，天快亮的时候风暴停了，他累的立马倒在了船仓底部，即刻昏厥了过去。当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一个无人的沙滩上，他惺忪着眼睛抬头四处张望着，试图搞清楚他在哪里，是什么状况。一分钟后，他意识到，船老大把他扔下了船，并偷走了他的行李。
他说：重头再来吧。
希腊公务员腐败严重，警镲受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于是，当地餐馆老板为了顾拥廉价而不用为其上税的黑工，就去贿赂片区的警镲，还有移民局的官员，暗示他们不要来检查自己的店。由于希腊消费水平低，所谓的贿赂也就是买一瓶中等价位，十几欧元的红酒或者从中国带来的一些廉价的手工雕刻品就能换来大半年的太平。这对一些餐馆老板来说简直就是用零花钱打发小孩子。也就是这样的背景，他在希腊安安稳稳的做着厨房的工作。
这一做，便是10年。从一个未成年，做到奔三的年纪，从一个打杂的，做到大厨。
在这段期间，遇到了一个也是来自福建的女孩，他们相依为命，很快就确定了关系。带她去了圣托里尼，看了爱琴海，上了蓝顶教堂，走过无数刷了雪白雪白油漆的海边民居，一起享受了无数地中海的阳光。很快，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个可爱的女儿。
他说：在希腊的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2008年，欧债危机，希腊第一个破产。餐馆倒闭关门了。在试图找遍整个希腊餐馆后发现均没有需要厨师的餐馆了。马路上到处都是抢劫，酒鬼，暴动，游荇。公务员灰色收入不减反增，随便办理一个证件，不塞钱几乎都不能办的。比第三世界国家还第三世界国家。
他说：虽然喜欢希腊，但是待不下去了。
他买了三张机票，来到声色浮华，浪漫奔放的巴塞罗那。一直呆到现在。
他说：这又是一次重新开始，不过这次比十年前，多了两个人，我爱的人。不再孤独了。
2009年以后，西班牙经济持续低迷，房地产泡沫破裂，正攵府债务高筑。民怨声四起，当局正攵府为了转嫁矛盾，制造了“皇帝行动”等各种正对当地华人的清查活动。结果便是华人餐馆和贸易业偷税漏税严重，华人口碑在西班牙一泻千里。餐馆和百元店纷纷被迫关门。
他说：在西班牙也难做了。但是为了妻子和孩子，工作再辛苦也值得，这算是一种甜蜜的负担吧。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房间里回旋着，他喝得脸通红，我愿意把它看作是幸福的红色。
我边喝着酒边抱着琴不断的弹着《童年》的和旋，桌子上的横七竖八的洒落了十几个啤酒易拉罐，我们都喝的有点多。我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童年》
他说：我是没有童年的，但我希望我的孩子，有一个美丽的童年，你看，歌里唱的多么美：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操场边的秋千上
只有蝴蝶儿停在上面
黑板上老师的粉笔
还在拼命唧唧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
等待着放学
等待游戏的童年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OH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盼望着长大的童年
他说：她都从小生活在欧洲，她会幸福的，是吧？
我回：肯定的。
我突然严肃的说道：
“嘿，我们现在去西班牙广场，深夜露天去弹《童年》！”
“你疯了吧？！”
“走，末班车还能赶上！”
“哈！那咱走呗！！”
他就是我的厨师朋友，一个把青春洒落在欧洲多个国家的颠沛的人。他是如此普通的一个人，却又如此特别的一个人。我们无力吐槽各自的生活，因为生活于我们，很多时候是一个主仆的关系，你为了讨好生活，奉献所有你的青春血泪。且任何挣扎在生命线上的人们都将最终被动的接受着某种冥冥之中的安排。我们实在太弱小，以至于对于未来美好的憧憬还没来得及喝点小酒好好意淫的时候，现实就着手把你打回到一个个陌生的地平线上，在太阳升起的之前，我们很多人，就已经消亡了。
而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
谨以此文，献给他。还有我们每个人。 生活 为什么要出来呢，受这么多的苦，在中国干什么不可以，这种情况，孤身一人要咸鱼翻身有多难 感受生活。。祝福人生。。。 苦尽甘来， 。坚强的人 偷渡是拿生命在睹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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